時事隨筆：芬蘭紀行
在赫爾辛基街上常看到巨型石龜雕像, 但似乎屬熱帶的龜並沒有生長在芬蘭。問過幾個芬蘭朋友, 都只搔搔頭, 無法說出因由。有芬蘭朋友答得妙, 龜長壽, 或者放置者是提醒芬蘭人, 凡事慢一點, 好好享受人生。
夏菽 (7.2024)
(1)
從巴黎轉機赫爾辛基, 在巴黎機場所見, 海關及安檢人員半數是「有色人種」。雖然高級職員仍是土生的「白種人」。
抵赫爾辛基機場, 情況依然。公車上, 我坐第七排, 前六排有印度人、越南人、黑人、伊斯蘭教徒, 卻不見土生的芬蘭「白種人」。
也許是因為巴士行走在基層社區, 移民多。但走進旅遊區的兒童圖書館, 各式族群家長都帶小朋友來遊玩 (包括芬蘭白種人), 就像聯合國開會一樣。看來種族融和、多元文化已是歐洲一般情況。香港自诩為國際都市, 其實蹚乎其後。
被譽為最年輕、最有個性的桑娜.瑪琳, 已在去年大選落敗後辭去芬蘭總理職位, 由右翼政客繼任。
瑪琳隸屬左翼社會民主黨, 主張種族融和, 卻因經濟及種族融和政策失去大批選民支持。排外的新芬蘭人黨躍升第三大黨。
情況跟宣佈提前大選的法國總統馬克龍相似。在法國, 極右的瑪琳.勒朋在歐洲議會選舉中大勝, 馬克龍被迫兵行險著, 提前大選。幾天内應有結果。
文化及種族共融是高尚的觀念, 尤其對那些在幾拾年前仍蘸滿鮮血的歐洲殖民主義者而言, 是深刻的反省。前殖民地正是這些國家移民的主要來源地。
但芬蘭有些特別, 它不算殖民主義國家, 而是基於本身需要, 歡迎移民進入, 而且非常寬鬆, 只要獲得簽証居住, 便可享有芬蘭完善的社會福利。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婦女生育後, 可獲三年津貼在家照顧小孩, 不用外出工作。
不過, 在經濟好的時候問題不大, 一旦經濟下滑, 內部矛盾便激化, 本地人和新移民的矛盾往往首當其衝。
我在巴黎轉機, 入境安檢非常嚴格。所帶的三支酒, 封套全被拆開, 逐支檢查, 再以海關膠袋封口放行。不足半小時後, 過第二道安檢, 即使是诲關封套, 也全被拆開再檢查一次, 一絲不苟。
不少旅客都要開喼檢查, 一遍亂糟糟。家母八十多歲, 腿曾做關節手術, 内放金屬鉸。金屬探測器咇咇作響, 結果大檢廿分鐘。
巴黎安檢如此緊張, 因法國曾發生多宗恐襲, 政府對「外人」(包括内部敵人) 甚為緊張。
走進赫爾辛基藝術博物館, 主題展是「家」。展覽者用各類手法表達人們對家的感覺。主辦者提醒, 家並非必然。在這個全球化年代, 許多移民、難民都沒有完整的家, 芬蘭今天亦復如此。所以展覽亦會展示這些流離失所的人的困惑與無奈。
可見不少有心人仍在努力。
(2)
問芬蘭朋友, 芬蘭人與匈人 (Huns) 的關係。以我所知匈人在五世紀摧毀了羅馬帝國, 引發民族大遷徙。後來匈人游牧帝國崩潰, 部分匈人退向芬蘭一帶。一些語言學家認為, 現代芬蘭人保留了不少匈人語言, 因此在血緣文化上兩者應有聯繫。
至於匈人是否二世紀被漢朝擊敗, 西遷遠去的匈奴遺裔, 歷史學家仍爭論不休。
芬蘭朋友對匈人一無所知。結果我跑了赫爾辛基市博物館, 就明白真相。原來赫爾辛基最早由瑞典人所建, 到了19世紀併入俄羅斯, 再得到發展。所以赫爾辛基歷史就是現代芬蘭的歷史, 博物館對前現代芬蘭, 幾乎隻字不提。就像我們以前的教科書說香港歷史, 只從英國佔領香港說起一樣。
19世紀芬蘭及匈牙利政治家提出「圖蘭主義」(Turanism), 主張連結芬蘭、匈牙利、保加利亞、蒙古, 及朝鮮日本北部的少數民族作為一個聯合體。理據就是因為這些民族的語言隸屬阿爾泰語系, 而匈人亦屬阿爾泰語系。
這些固然只屬政治意識形態而非科學研究, 但現代芬蘭人對古代芬蘭不甚了了, 原因在現代芬蘭從14至20世紀便交替被瑞典及俄羅斯兩大鄰國吞併及同化。
結果芬蘭東面受俄羅斯文化及東正教影响, 西部則接受瑞典文化及基督教。情況有如烏克蘭 (東面俄化, 西面波蘭化)。今天, 屹立在赫爾辛基的兩座宏偉教堂, 一個屬基督教、一個屬東正教。
芬蘭朋友開餐館, 停車場深入地底五層。原來赫爾辛基地底都是防空洞, 互相連接。基本上自中世紀以來, 赫爾辛基就是一座控制波羅的海的軍港及貿易中心。防範的就是東邊的俄羅斯, 西邊的瑞典及南方跨海來攻的德國。
芬蘭與瑞典及俄羅斯關係密切。瑞典語是芬蘭的第二語言, 而俄羅斯一直是芬蘭主要貿易夥伴。但自從俄烏戰爭後, 芬蘭怕步烏克蘭後塵, 趕快申請加入北約, 結果俄羅斯封閉邊境, 停止與芬蘭貿易。
朋友餐館本來頗多俄羅斯客 (過去芬蘭人也常常往俄羅斯買平貨, 就像香港人去深圳一樣), 現在一個俄羅斯人也沒有, 代之是中國旅行團。今天我經過赫爾辛基最著名的商場, 裏面有許多中國客, 而排隊買LV手袋的, 竟然全是中國人。
儘管與俄羅斯交惡, 赫爾辛基市中心仍然樹立著俄帝亞歷山大二世雕像。朋友說芬蘭人感謝他, 因在他治下芬蘭人得到自治。另一尊聳立在赫爾辛基的俄國人雕像是列寧。朋友說芬蘭人感謝他是因為他力抗史達林並給予芬蘭獨立。但自俄烏戰爭後, 芬蘭的列寧像便常被破壞。
(3)
在赫爾辛基停留七天, 氣溫14到21度, 氣候宜人。現在是芬蘭夏天, 日照長達20小時, 萬物茂密, 一遍茵綠。如果不是太累, 根本不想睡覺。
以前不明為何匈人被擊敗後退到荒原白雪的芬蘭, 甚是可憐。殊不知別有洞天, 長達20小時的夏日陽光, 令人心情輕快, 充滿活力, 且物資豐富。
南部的赫爾辛基, 控制著俄羅斯及中歐至波羅的海諸地的海上貿易路線, 財源滾滾。但亦易惹各方垂涎, 有些像香港。
另一個相似之處是它的移民。芬蘭人口比香港少, 赫爾辛基是最大城市, 只有70萬人, 若包含鄰近三個城市組成的大首都地區, 亦不過150萬人。這些人口是經過多番移民構成, 之前的日耳曼人、匈人、瑞典人、俄羅斯人, 現在的穆斯林、黑人、亞洲人 (主要是越南人)。芬蘭人不斷同化與重組, 形成多元及開放文化。香港亦一向如是, 近年卻見倒退。
種族偏見在芬蘭也不是沒有, 譬如一些人對羅姆人 (吉卜賽人) 便有戒心, 認為他們會順手牽羊。街上間中也出現乞丐及主動問你可否幫忙的人, 但不會作出騷擾。據一些芬蘭人說, 這些人通常是有精神病或個人問題 (如酗酒吸毒) 才會流落街頭。芬蘭有完善的社會福利及工作機會, 一般人不愁生活。
朋友的兩位女兒, 一到18歲便離開父母, 養成獨立性格。原因不是與父母不和, 而是公民滿18歲便獲派公屋。朋友大女自購千呎單位, 細女則獲分配800呎公屋。都是一個人住。
問芬蘭朋友, 一般人會聘請家務助理嗎 ? 對芬蘭人來說, 這是個匪夷所思的問題。芬蘭有健全的護老及托兒服務, 根本無需聘請家務助理。
托兒所一般在週一至週五服務, 規定週六日父母必須帶小朋友回家相聚。不過如有合理理由, 托兒所亦可在周六日提供服務。
至於醫療制度, 一位拿工作簽証來芬蘭工作的大陸移工朋友, 太太不幸患上罕見疾病。若留在大陸, 根本無法應付龐大的醫療費用。到了芬蘭後, 所有醫療費用由政府支付, 而工人及其妻子, 還不是正式公民。
七天時間走馬看花, 很多問題仍然充滿好奇。在赫爾辛基街上常看到巨型石龜雕像, 但似乎屬熱帶的龜並沒有生長在芬蘭。問過幾個芬蘭朋友, 都只搔搔頭, 無法說出因由。有芬蘭朋友答得妙, 龜長壽, 或者放置者是提醒芬蘭人, 凡事慢一點, 好好享受人生。
在赫爾辛基街上常看到巨型石龜雕像, 但似乎屬熱帶的龜並沒有生長在芬蘭。問過幾個芬蘭朋友, 都只搔搔頭, 無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