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隨筆：《最後的思辯》3–性命出售

顧客卻一個比一個荒誕, 包括一個顧客想他試藥, 這藥物能指使人自殘。一個女吸血鬼想吸乾他的血。一個女子希望和他同居後, 一起服毒自殺

夏菽

《性命出售》寫於1968年, 即三島由紀夫切腹刺殺前兩年, 東大辯論前一年。是三島的一本通俗小說。

這時三島一改過往以文學反映社會問題的作法, 逕直發表政治主張, 接受軍訓, 並組織「楯會」, 隨時為理想採取行動, 不惜付出性命。

《性命出售》不是嚴肅著作, 故事光怪陸離, 以自殺為題, 難免令人猜想, 他兩年後切腹自殺的事, 是否已在小說中透露玄機?

故事主角山田羽仁男在廣告公司有優渥工作, 卻生活無聊。一天他看報的時候, 發覺密密麻麻的字, 都變成了一隻隻會移動的蟑螂。每天世界大事及本地報道, 日復日千篇一律, 無關宏旨, 人像昆蟲般無聊地過活。

羽仁男覺得生活沒意義, 心血來潮去自殺。他好想告訴別人心中感受, 但別人對他打算自殺無動於衷。他最後自殺, 卻被救回。羽仁男本想再來一次, 但想到自殺也同樣沒有意義時, 便想：怎樣自殺才會有「價值」？

羽仁男決定刊登廣告：「性命出售, 任憑差遣。現年27歲, 男性, 保證嚴守秘密, 風險自擔。」看看這種死法是否會有點價值。

來幫襯的人絡繹不絕, 從此, 羽仁男走上不同的生活之路。

羽仁男本來以為性命出售後, 如何喪命, 為何喪命由買家決定, 自己無需再費周章。可惜的是, 每次他都安然渡過, 於是一切打回原形。

以第一個顧客為例, 有錢人僱用羽仁男去勾結美麗風流的妻子。當羽仁男與美女親熱時, 富翁會把消息洩露給美女的情人, 一個黑社會大佬。預計黑社會大佬會殺死這對偷情男女。

羽仁男心想, 能與美女親熱到最高潮的時候喪命, 也算是人生美事吧。

當羽仁男與美女親熱的時候, 羽仁男知道黑社會大佬已潛進房間盯著他們, 心想大事將成。怎料當他努力至根疲力竭, 仍然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望向黑社會大佬, 原來他正在素描。

美女知道黑社會大佬在場, 嚇得花容失色, 羽仁男卻有點失望。趁美女進入浴間, 羽仁男與黑社會大佬搭訕起來。

黑社會大佬說美女一直性冷感, 所以說了許多謊言包括說自己是黑社會大佬、秘密組織首領, 來刺激美女的慾望。黑社會大佬說自己是和平主義者, 怎會殺人呢。他來素描是想將美女充滿欲望的情景畫下來, 永遠保存。他感激羽仁男的幫助。

報章報道發現這位美女的屍體。富翁與羽仁男再碰頭, 富翁試探羽仁男是否知道他的名字及身分。羽仁男不置可否，反問女人是否富翁所殺。富翁問他是否想勒索？羽仁男否認。富翁把他放走。

羽仁男繼續性命出售事業。顧客卻一個比一個荒誕, 包括一個顧客想他試藥, 這藥物能指使人自殘。一個女吸血鬼想吸乾他的血。一個女子希望和他同居, 之後一起服毒自殺。但最後羽仁男抗辯, 這樣迷迷糊糊地死去, 有違他的原則。他拒絕這樣做。

女子批評羽仁男背叛了性命出售的初衷, 留戀世間生活。羽仁男自己也無法肯定。總之, 接了那麼多生意, 累積了金錢後, 他決定暫時休業。然而, 由於羽仁男仍然健在, 之前性命出售的合約仍然有效, 不同的殺手接種而來, 羽仁男惟有過著逃亡的生活。

羽仁男掙脫殺手組織追殺, 避入警察局要求保護。慢條斯理的警察聽完他的故事, 覺得不過妄想症發作。對沒有固定住址、不務正業的人, 警察不想搭理。尤其幹上生命出售勾當, 足証明羽仁男是個人渣。他們將羽仁男攆出警察局。故事到此終結。

在一年後的東大辯論會上, 三島說：「當我要發起行動時, 也只能和各位一樣發起非法行動。如果我基於理念, 在非法決鬥中把人幹掉, 就會變成殺人犯。當那天到來時, 在被捕之前, 不管用什麼方式, 我會先自我了斷….」

辯論會後再一年, 三島率領四位「楯會」成員挾持自衛隊中將, 呼籲自衛隊擺脫美國管治, 起來保衛天皇及日本傳統。兵變失敗後切腹自殺。

據三島所言, 此事他等了四年。質言之, 在構思《性命出售》時, 他正考慮或已決定「以死殉國」。餘下的問題只是, 如何才死得有價值？

《性命出售》看似嬉笑怒罵, 實際可能是一種對自己的拷問。像羽仁男一樣, 三島名成利就, 卻對日益混亂的生活價值無能為力。如何才死得有價值？或像羽仁男般最後放棄？

小說中, 知道美女死了, 羽仁男對富翁說了一段奇怪的話：「你和我不過是合力試圖在社會上推動某種具有危險性的齒輪。按理說, 僅憑我們這點微薄的力量, 絕不可能撼動社會分毫；但假如不惜以一命換一命….關鍵在於能否看破生死.. 。」

三島在兵變前已預計會失敗,所以切腹是預定安排。這次, 性命出售, 沒有回頭路。

顧客卻一個比一個荒誕, 包括一個顧客想他試藥, 這藥物能指使人自殘。一個女吸血鬼想吸乾他的血。一個女子希望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