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看世情：沒有鬼, 但比鬼更加厲害 (二)

女子身份撲朔迷離, 所以買為待妾送給他人。但卻能指揮這位大漢, 又有滿袍金葉

夏菽  15.11.2021

（3）

「靖康之難」被擄婦女命運如何, 由於記述甚少, 除著名者外 (如韋太后、柔福公主), 大都湮沒無聞。《夷堅志》提到一些被擄平民的遭遇。

在〈俠婦人〉中, 董國度是江西人, 宋朝進士, 到山東做官, 不料金兵南侵, 中原淪陷, 董棄官走避農村。房東見其可憐, 為他買了一妾。

妾貌美能幹, 她用私己錢買七、八頭驢磨粉, 並親力親為往城裡發售。三年, 已可買田買地。董思念南方母親, 妾說「哥哥」可幫忙。

一天, 一個長滿鬍子的大漢來到, 身後有十餘輛馬車, 說可送他南渡。但董不敢多言, 因「哥哥」似非普通人。當時金國規定, 境內宋官必需自首, 否則處死。

大漢見其吞吐, 恐嚇若不坦白便會報官。董惟有和盤託出, 大漢說自有辦法。

翌日, 大漢著他起程。妾對丈夫說, 我仍有事情不能走, 明年來尋你。並遞他衲袍, 囑咐若大漢給他金錢, 切勿收下, 到時可示之以衲袍。

妾說自己對大漢有恩, 今次送你往南方, 大漢尚不足清還人情債, 若收金錢, 大漢便會認為從此倆不拖欠, 明年便不會送我往南方。著其切記。

大漢帶董上船, 船中人對董恭謹相待。到岸, 大漢已在岸邊久候。大漢送董二十兩黃金, 董堅決不受, 並拿衲袍示之。大漢揚長而去。

董回到家中, 檢查衲袍, 內裡竟縫滿金葉。翌年, 大漢果然送妾歸來。董曾與秦檜一起滯留金國, 現檜為相, 授董京官。董數月後亡。

故事充滿傳奇, 女子身份撲朔迷離。她似地位低賤, 所以才被買為待妾送給他人。但卻能指揮這位大漢, 又有滿袍金葉。大漢有十車跟隨, 奔走邊防兩地, 應是有勢力人士。

這使我想起宋人筆記所載, 「靖康之難」後, 金國有鐵匠用八兩金買下娼妓, 發現娼妓竟是宋親王孫女、宰相侄媳婦、進士夫人。

《夷堅志》的故事就是如此充滿空白, 任由聯想。

（4）

〈准蔭張生妻〉是個令人不安的故事。金兵南下, 商人張生的妻子卓氏為金人所擄, 被許配給金軍首領。卓氏向首領說, 丈夫有錢, 匿在城中。首領大喜, 逼張生交出財物。自此, 首領信任卓氏, 財物都交其保管。

一日, 首領大醉, 卓氏殺之, 挾財物往找張生。聽聞此事的人都讚卓氏聰明, 騙得金人信任。

然 〈准蔭張生妻〉裡面, 又提到另一則故事。某婦之夫為賊所殺, 婦人不知。賊其後迎娶婦人, 生二子。

某日乘舟, 過凶案所在地, 賊以為婦人愛己, 乃笑而告之。婦向官府告密。 婦慟哭, 說若知夫已遇害, 必不苟活, 乃擲二子入海, 視為賊種。其後賊人遭處決, 婦亦自沉而死。

婦女並不都是忍辱負重, 有時奮力反擊, 甚至不惜「攬炒」。與士大夫所說的殉國、殉 (貞) 節不一定有關。亂世之中, 當朝廷也把她們放棄, 她們便得自尋生存之道。

到了明代,《劍客傳》又把〈俠婦人〉改成新故事, 叫〈解洵娶婦〉, 像《楊思温燕山逢故人》改寫〈太原意娘〉一樣, 加入了歷史背境及復仇情節。

故事前半段幾乎一樣, 主角董國度變成解洵, 是宋朝官吏, 因中原淪陷, 困在金國佔領區。解洵得人介紹, 娶一妾, 妾帶來金錢, 解洵生活得以改善。

解洵思念南方的妻子, 妾不介意, 為他籌謀南歸。回南方後, 解洵的將軍哥哥送給他四個婢女, 解洵貪新忘舊。

一天, 解洵及妾喝醉, 妾指責丈夫忘恩負義, 解洵出手打人, 突然, 燈火熄滅。當燭光再點起時, 只見解洵倒在地上, 頭顱不見, 妾拿了財物不知所蹤。

我不知〈俠婦人〉是何時開始被改寫, 但隨著理學越來越貶抑女性自主, 那些經歷「靖康之痛」的女性及同情者, 會否開始反擊？不過, 這只是我的猜想。

女子身份撲朔迷離, 所以買為待妾送給他人。但卻能指揮這位大漢, 又有滿袍金葉 夏菽  15.11.20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