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隨筆：民間社會
九七後中共雖在香港掌權, 卻面对社會的四面楚歌。現在中共重新整頓香港的民間社會, 以圖重建自己的文化領導權
[夏菽] 18.6.2023
這是一篇隨意, 沒核查資料, 有點跳躍的有感而發。
(1)
在YouTube 看温鐵軍討論印度。温提到網上許多人議論印度, 有些會很認真引用數據。但温說, 這些數據有很大的局限, 因印度是個複雜的「社會」。温去過印度十數次, 進行過幾個研究, 但他不敢妄議印度。
那些數據, 能反映多少狀況？温說, 印度九成以上的人都生活在不同於西方模式的生活中, 當中大部份屬窮人, 兩成人生活在極度貧困之中。
這些窮人住貧民窟, 幾乎過著「自給自足」經濟, 甚至以物易物。這些, 政府根本無法统計。政府數據只反映佔人口不到一成, 住城市核心區, 受過高等教育人口的活動。
温說印度和中國其實有差不多的起跑線, 兩個均是人口衆多的農業大國。二戰後兩國擺脫西方, 建立起自己的主權國家, 並在冷戰中站在蘇聯一邊, 故兩國都得到蘇聯支持, 進行工業化。
中國大部份地方早經歷朝統一, 但印度在獨立前仍然分散, 缺乏统一文字、語言。新生的印度是在前英印帝國版圖上立國。中國經過中共的武裝革命, 掃除了「封建」勢力, 但印度獨立後仍土邦林立。所以現代印度雖以西方模式立國, 實際表裡不一。
這裡我補充一點, 温沒有說的, 現代中國與西方的「民族國家」同樣不同, 這亦是西方以普世價值自居批評中國而受到後者抗拒的一個原因。是一個殖民與後殖民的問題, 印度的「屬民研究」(subaltern studies) 對此有豐富的討論。
於是, 在蘇聯支持下推動工業化, 中印出現不同路向。中國/中共是中央集權, 故能建立密集的經濟体系；但印度中央力弱, 地方主義林立, 有些地方的配套根本無法撐起重工業, 仍各分一杯羹, 於是無法建立起一套工業化格局, 亦無法吸納貧窮人口。
温說印度建國後的農業本來比中國好, 但無法發展起來, 土地掌握在土豪手上, 土豪將土地租給中農, 原本的貧農都流入城市成為赤貧階級。
而印度的NGO(非政府組織)非常強大, 它們與中產结合發聲, 有蓬勃的社會運動。政府無法擺平這些土豪及社會運動, 往往無所作為。
而往在城市的富裕階層, 受過西式教育及現代化訓練, 大量移居西方國家。富裕階層能適應西方文化, 卻與本土文化格格不入, 且與基層甚少交往。基層就住在同一個城市中的貧民窟內。
温的短片分許多集, 我只看了三集, 未窥全豹, 可能誤解其意思。待我看完再討論。
註：温是「三農問題」專家, 在大陸有不少支持者。他不時批評官方的政策, 但是溫和的。他與香港及亞洲NGO的朋友稔熟。我認識的朋友中便有參與他研究團隊或與他合作交流的。其中不乏參與社會運動, 但似乎未影响到他在國內的地位。
(2)
温對印度的分析令我想到葛兰西(Antonio Gramsci)的「民間社會」理論。
在馬克思主義傳统裡, 從來認為政權是受民間所主導(尤其是階級關係), 所以馬克思夠膽說無產階級革命後可癈除國家、軍隊, 因民間可自行組織管理。
葛兰西是二戰時意大利共產党總書記, 被墨索里尼囚禁十年, 放監不久逝世。葛兰西在獄中寫下巨著「獄中筆記」, 主要闡述「民間社會」理論。
簡單而言, 政權不能單靠武力維持統治, 它必須在民間社會建立屏障, 建立起一套意識形態, 透過文化的力量磨滅反對力量, 才能長治久安。相反, 動用武力, 只會暴露政權反民主的本質。
所以葛兰西認為, 意大利共產党若想推翻法西斯主義政權, 便需要先爭奪對民間社會的主導權(稱為「文化領導權」Hegemony), 而不是在未達到此目標前貿然發動武裝起義(像列寧在俄國發動十月革命一樣。)
「民間社會」理論產生很大影响。譬如七十年代法共理論家阿爾杜塞(Louise Althusser)的「意識形態國家機器」, 八、九十年代「後馬克思主義」理論家拉克勞(Enesto Laclau)的「構連理論」, 以至大量學者對波蘭團結工會的討論, 都源自「民間社會」理論。
其實八十年代民協的「位置之戰」亦縯繹自葛兰西的「民間社會」理論, 不幸民協將之狹窄為議會選举,令它受到質疑。
不過, 今天從另一個角度看,所謂後冷戰的美俄博奕,所謂顏色革命,或互相指控的滲透,都是資助對方的民間社會以起內部牽制或推翻政權之效。不竟動力動槍,往往本大利小,如俄美入侵阿富汗、美國入侵伊拉克,都損手收場。顏色革命卻牽起風暴。
從這角度看,九七前英國打造香港的新民間社會, 令九七後中共雖在香港掌權, 卻面对社會的四面楚歌。現在中共重新整頓香港的民間社會, 以圖重建自己的文化領導權。
若是, 這場位置之戰應如何打?如何建立民間的抗衡? 或重讀葛兰西會有助思考。
九七後中共雖在香港掌權, 卻面对社會的四面楚歌。現在中共重新整頓香港的民間社會, 以圖重建自己的文化領導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