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反思：宋遼「澶淵之盟」的當代意義
能遵守上百年的和約, 在世界歷史上, 即使到了今天, 仍是絕無僅有, 宋遼可稱一絕…
而我想的, 則是俄烏談判, 會以甚麼方式結束？
夏菽 (1.4.2022)
「澶淵之盟」是公元1005年北宋與遼國簽定的和約, 宋輸大額歲幣給遼, 雙方中止打了四十年的戰爭, 劃定國界, 結束領土糾紛。之後, 宋遼維持了120年的和平。
後來金人崛起, 宋毀約, 聯金滅遼, 希望藉此取回被前朝(後唐)割讓給遼國的燕雲十六州。結果金人打敗遼軍, 宋卻被遼所敗。金以宋並未出力滅遼, 只肯歸還部份燕雲領土。
宋不服氣, 接納遼國降將及城池, 金以宋敗盟, 乃大舉南下, 北宋滅亡。史稱「靖康之難」。
「澶淵之盟」與「靖康之難」都是研究宋史的重要事件, 世人對事件的評價, 亦隨時局變化而不同。
過往, 中國史家從漢族民族主義出發, 將金等外族形容為殘忍、侵略的野蠻人。當代史家採取較平衡的角度, 認為金國本無滅北宋之意, 但宋屢次反覆敗約, 和戰不定, 並在和談時偷襲金軍, 金人認為宋人不可信。
金滅遼後, 金的將領多主張不把燕京還宋, 惟金主元顏阿骨打獨排衆議, 堅持信守誠諾。他對諸將說, 欲取燕京, 要在他死去之後。因此有外國史家認為, 北宋滅亡, 責任主要在宋方。
至於「澶淵之盟」, 過往從漢族民族主義角度出發, 認為宋朝喪權辱國。但今日不少評論認為, 「澶淵之盟」反映宋朝放棄唐代以來唯我獨尊的天朝觀念, 採用了靈活現實的平等外交, 推動了百年和平, 是劃時代創舉。
研究宋遼關係的史家發現, 在長期和平下, 雙方的大臣相望於道, 外交使節往往與對方建立起個人的信任。遼國文官很仰慕宋朝的文學, 所以北宋使者多有不錯的文學修養。北宋使臣常與遼國大臣賦詩比賽, 曾有記載一位醉酒的宋使在遼朝廷上賦淫詩, 更影射遼國太后。遼人沒有發作, 宋使回國後受到處分。
2005年, 「澶淵之盟」簽訂一千年後, 竟有西方學者舉辦國際研討會以資紀念。參與者認為,「澶淵之盟」對今日的國際關係有參考價值。
二戰後西方研究中國問題, 尤其有關中國與國際關係的, 多以費正清 (Fairbank) 的「天朝朝貢模式」(1968) 為典範。費正清認為, 傳统以來, 直到現在, 中國人自視為天下中心, 視四方外族是文化低等的蠻夷, 要與中國打交道, 需先承認中國是宗主國, 建立起朝貢關係。
費正清這套分析, 建立在六十年代冷戰之時, 這時中美意識形態對立, 外國漢學家尚未踏足中國深入交流。
在費正清眼中, 宋朝只是不夠打, 才不情願被迫接受「澶淵之盟」, 君臣感到被羞辱。費正清認為, 天朝及朝貢制度的觀念, 一直保留至清末, 才在外國侵略下徹底粉碎。
以上都是我們讀書時耳熟能詳的故事。
到了八十年代, 中國開放改革, 一些西方學者從新檢視費正清的觀點, 他們認為, 中國在歷史上, 除了天朝觀點外, 也並行著諸國並存的平等外交, 甚至可追溯至東周列國。所以費正清並不完全正確。
學者在「澶淵之盟」中看到這種變化。從這種角度出發, 「澶淵之盟」反映宋朝承認多國並存的現實, 致力尋求和平共處之道。
一些論者指, 歲輸遼國的金銀, 只佔北宋經濟很少份額, 亦較開戰的軍事支出少很多。和平令宋朝經濟突飛猛進, 而給遼國的歲幣和物資, 又有一半是用回在與宋貿易上, 促進了雙方的繁榮。
宋朝大臣在擦皇帝鞋的時候說, 漢唐鼎盛, 是花了很多軍費、死了許多平民百姓及軍隊換回來的。宋朝不用動干戈, 四方和平共處, 人民殷實安定, 不是更勝漢唐嗎？從老百姓的角度, 確也不假。
有論者指, 能遵守上百年的和約, 在世界歷史上, 即使到了今天, 仍是絕無僅有, 宋遼可稱一絕, 只可惜百年之後宋朝悔約。亦有論者指, 後來的蒙古及滿洲太強大了, 又再回到天朝的觀念上(這點值得討論)。甚至有些右派觀點認為, 當今中國又回到天朝朝貢制度上。相反, 主張中美可以避免戰爭而共同發展的, 也常以「澶淵之盟」作例子。
Christian Schwartz Schilling是德國人, 從政, 曾任基督教民主黨政府閣員。他的博士論文是研究「澶淵之盟」。有意思的是, 他後來介入調停南斯拉夫內戰, 認為「澶淵之盟」的經驗對解決今天的國際糾紛有參考價值。
他沒有討論中國, 但他以東北亞為例, 指北韓有如好戰及物資貧乏的遼國, 而經濟強大的美國有如宋朝, 若能給予北韓經濟好處而非制裁, 或可令北韓減少軍備發展。若對北韓的援助, 回向為向美國購買必需品, 則可構成共存關係, 推動和平。
而我想的, 則是俄烏談判, 會以甚麼方式結束？
參考資料
1）Hoyt Cleveland Tillman, “The treaty of Shanyuan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he Western Scholars”(2005)
2）Christian Schwartz Schilling, “The treaty of Shanyuan-then and now: reflections 1000 years later”(2010)
3）Kim, Alexander A., “Who began the wars between the Jin and Song Empire?”(2013)
能遵守上百年的和約, 在世界歷史上, 即使到了今天, 仍是絕無僅有, 宋遼可稱一絕… 而我想的, 則是俄烏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