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隨筆:新冠肺炎反思(三) 香港,例外之外

通常一處地方抗疫成功,我們會假定政府的防疫政策受到人民支持,但香港卻構成一個反例
夏菽   19.4.2021

疫症期間,街工又做了甚麼?

1) 疫症高峰期,政府呼籲在家工作,公務員率先嚮應。我們也試過讓同事輪流每星期在家工作一天,以减少感染機會,但試了一星期便知不可行。當政府部門不得其門而入後,市民都跑到我們辦事處,尤其是各類個案工作聳然大增。我們的一天在家工作制很快便取消,並開始加班。

2) 政府支援不足,市民防疫物資不夠,尤其是口罩。我們除了向區議會、大型社會服務機構、善慈團體及各類基金申請物資外,也向街坊、工友及社會人士募捐,加上街工自己捐贈,籌得大量物資 (部份需向外地訂購),以公開及家訪(長者)方式派送。物品包括口罩、清潔水、潔手液、清潔包等。

3) 我們開放本會在各區的中心,協助口罩廠分發網上訂購的口罩,也安排市民打流感針。由於早期市面口罩供不應求,弱勢者更乏保障,所以我們組織了一批婦女,日夜兼程,製作布口罩,除在網上發售以賺回成本外,亦组織義工隊上門探訪獨居長者,送他們布口罩及防疫物資。

4) 政府的援助措施零碎而繁複,我們協助市民申請,包括一些社會服務團體的援助計劃,這些計劃名額少,轉瞬即逝,一般市民大都不知道。不單不知道,網上更充斥許多假消息,所以我們亦透過電子訊息丶海報丶傳單向區內居民發佈,譬如管理公司的清潔衛生通告,那裡有人染疫,那裡有防疫物資派,各類可申請援助的資訊等。

5) 我們是基層勞工團體,自然關心失業及開工不足對工人造成的困擾,所以提出要求政府成立失業救濟金;但另一方面,自僱者及小老闆業務同受疫症打擊,卻受惠不到政府的援助,我們協助了補習社組成苦主聯盟,多次舉行記者招待會,要求政府正視。此外由於社交距離限制,許多面對面的小組活動無法舉行,我們改以視像開會,並製作了一批勞工法例及工傷反權益的短片,教工友如何保障自己。此外與大學合作,為市民舉行减壓及心理輔導。

6) 以上所作所為都處於一個大背景下,一方面是新冠肺炎疫症,另方面是香港民主運動的挫折及混亂。街工一方面受疫症影響,課程停辦,收入大減,而街工採取不解僱不減薪立場,自己也陷入經濟危機中,需不斷籌錢借錢來撐著;另方面又面對是否出選立法會,及原有的立法會議員是否與民主派一起總辭等問題。風雨飄搖。

街工不是特別例子。但不同人對疫情下的香港有不同看法。

網上有篇文章,一位不知姓名的朋友,在論及阿甘本時忍不住說了香港。他說,身處香港的我們,對警察如何借「限聚令」濫權濫捕毫不陌生,由借量度餐桌距離騷擾「黃店」,到運用「限聚令」隨意驅散四個人以下的市民,同時又放生明顯違規的親政府人士,「限聚令」已經令香港進入一種「法外狀態」。作者說香港公民社會空間,只會在疫症過後,以「預防下一波爆發」等冠冕堂皇的名義持續收窄下去,甚至變本加厲。我們正身處阿甘本口中的「法外狀態」(「例外狀態」)。

這裡容我插句話,疫症只是一個「契機」,而不是原因。即使沒有疫症,收緊社會空間的政策,在目前政治形勢下,是不變的 (譬如口罩,即使疫情蔓延,政府初期還是禁止在社會行動中使用口罩)。阿甘本說的是「例外狀態」,但香港現在是立法永遠收緊,不是因疫情才「例外」行事。在中國政府的論述裡,現在不是「例外狀態」,相反「立法前」才是「例外」,現在要回到歷史的「正常」。

讓我們回到先前的問題,香港如何「抗疫成功」?當疫症爆發時,政府民望已經插水,民間互相撕裂。政府許多抗疫措施,外國可能認為不錯,但在開始時,普通受到市民質疑,包括受醫護等專業人員質疑。對何時封關?誰來檢測?是否隔離?私隱是否有保障?打不打疫苗?凡涉及中國因素的,都令許多香港人起疑。那些被命名為保就業,但幫不到很多工人的援助政策,反而反對的聲音沒有那麼激烈。

我看到兩篇文章討論這個問題。一篇的作者是Victor Teo,一位香港大學的學者,他認為新冠肺炎發生時,香港已經歷兩件事,一是2003年的沙士,令香港從政府到市民,都有面對疫症的經驗,譬如全民戴口罩及社區隔離,香港人都較肯接受,甚至當政府對應否戴口罩問題還猶疑不決時,全民已經戴上口罩。第二是2020年夏天的反修例運動,早令大陸遊客減少,所以即使政府遲遲不肯封關,香港被大陸感染的機會已減至很低。

這位學者說,通常一處地方抗疫成功,我們會假定政府的防疫政策受到人民支持,但香港卻構成一個反例,不少市民都不信政府有能力及真心為香港,所以「自己香港自己救」,自動自覺裝備自己,很多時是在家族及朋友層面。而民間組織,包括那些爭取民主的政黨及地區議員,都千方百計用自己的方式尋找抗疫物資,甚至親身飛到外國購買,然後分派給居民。有些更自行生產口罩。而戴口罩亦成為身份象徵,很多口罩都印上政治口號。

另一篇文章的作者是Kris Hartley及Darryl S.Jarvis,都是香港教育大學的學者,他們同樣研究民望低迷下,政府如何面對疫症。文章提到,當新冠肺炎爆發時,大部份歐美政府的民望是高企的,因此有能力帶領民眾採取一些如封關等非常措施。但當時香港政府的民望,在23個國家中排行尾三。市民在不信任政府的情況下,自行採取防疫行動。

文章說情況有如反修例運動,民間尤其是通訊網絡異常活躍,那裡有口罩賣或免費派發、那座大廈有人染疫、那個消息才是真、有沒有多餘的物資捐贈、那裡有人需要援助…比政府公布得更快;也充斥著各種政府失誤的笑話。事賞上,不少網絡也同時發佈爭取民主的訊息,包括那間「黃店」值得支持等。

通常一處地方抗疫成功,我們會假定政府的防疫政策受到人民支持,但香港卻構成一個反例 夏菽   19.4.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