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隨筆:6月4日討論會

香港卻站在一個特殊位置, 見証中國國內許多盲目愛國及非理性民族主義的惡行, 作出觀察, 作出同情與善意的批評, 這是香港人特有的角色

夏菽   10.6.2021

當晚, 原本沒甚麽要說, 見發言的人少, 凑熱鬧說了幾句。我的發言有兩點,第三點是補充。

(1) 面對香港巨大轉變, 很多人感到無能為力, 我同樣是。不過, 也是預期之中。北京不會讓香港人任意亂舞, 踫觸其紅線 (如獨立公投, 及在中美角力下唱和制裁中國) 。現在北京將香港人的民主進程推回四十年前, 回到中英談判、香港前途問題之前。

1982年前, 香港沒有立法會選舉, 亦無區議會選舉, 那時荃灣有個小團體叫「新青學社」。

這時, 沒有隨意集會遊行的自由, 那些不申請, 不獲批准的遊行集會,有被控告的風險。香港是否在1997年回歸中國的中英談判正進行,方案尚未底定, 英國急不及待推動香港「民主化」(「後殖民化」), 目的是建立九七年後可平衡中方影響力的本土親英力量。1985年推行區議會選舉, 民主派成型 (街工亦是這樣走上歷史舞台) 。1991年立法局擴大民選成份, 推行新九組選舉, 民主派成為立法局最大派系 (街工亦乘勢首度取得立法局議席) 。

北京不滿港英的政改方案而另起爐灶, 民主派立法局議員落車。但回歸後, 北京基本上沒有赤裸地干預香港內部事務, 直至2003年7月1日五十萬人上街反廿三條之後, 形勢開始逆轉。亦即是說, 香港的民主 (或說香港民主派), 由1982年開始, 到2014年政改落閘止, 一共放了三十年的民主假期, 順風順水。現在一下子回到後殖民時期「之前」的時代。今次, 輪到北京出手培植其治港的代理人。

香港就是夾在這樣形勢下走向今天。

(2) 有些朋友不理三七廿一, 對教育局修改教科書表示反對, 其實應一分為二。我是在港英殖民地時代長大, 那時教科書提到香港時, 多表示香港開埠前(即割讓給英國前) 是人煙稀少的渔村。但其實你去新界及離島走一倘, 便知唐朝時屯門有駐軍屯田, 宋朝時離島有自治的蛋民,與朝廷對抗,南宋新界有大量中原南下的客家聚落, 更不說市區有漢代的李鄭屋邨古墓。香港與大陸的關係並不如煙。

今天官定教科書將敘事改為「香港自秦漢時代列入中國版圖,」較港英時代的說法合理。「人煙稀少的渔村」的視角只是初到貴境的洋人視角, 而且隱含香港今日的一切, 全由英國殖民統治開始, 香港與中國無關。

當然「香港自秦漢時代列入中國」的說法也有問題,它是否一塲軍事入侵?是秦始皇發五十萬人征百越?還是漢高祖滅南越?當地人如何反應?香港與諸越是甚麼關係?秦漢時期的「中國」又是甚麽意思?與現代中國的關係?都不可一筆含混帶過。

譬如現今越南國有人認為秦漢時期定都廣州的南越國趙佗是越南開國祖先,另一些則認為他是漢化, 北面而來的侵略者。史記卻說趙佗是楚國人, 投降秦國後是三個帶兵滅百越的秦國將軍之一。趙佗趁秦末大亂之際建南越國, 採用溫和政策, 尊重當地文化, 鼓勵通婚, 據說得到人民支持。

又譬如我在七十年代末讀中五、中六世界歷史科的時候, 教科書總說鴉片戰爭是東西文化衝突引起, 明顯淡化英帝國主義的責任。但「香港開埠前是一條渔村」或「鴉片戰爭是文化衝突」卻受許多香港人接受 (也不一定是洗腦, 是認同)。現在, 「撥亂反正」反而被視為只屬一場「陰謀」。

(3) 今日, 中國官方充斥著「國家主義」及「民族主義」論述,在大論述下容不了異議及另類民間聲音。是故在某些官方角度, 香港人是化外之民, 沒有民族及愛國情操可言。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 香港卻站在一個特殊位置, 見証中國國內許多盲目愛國及非理性民族主義的惡行, 作出觀察, 作出同情與善意的批評, 這是香港人特有的角色。 我們應努力保有這個空間, 而不是跌進任何一邊敵對與妖魔化對方的論述中。我們在兩者之間活了百多年。

許多人心灰意冷。但我認為崩潰首先是由自家混亂開始, 當民主不再以尊重為底線, 思考不再以理性為根基…. 。如何令自己靜下來, 不隨情緒起舞, 比任何事都重要。我近期多看佛教義理, 尤其是中觀, 就是嘗試。大家不妨用自己的方法, 共勉。

香港卻站在一個特殊位置, 見証中國國內許多盲目愛國及非理性民族主義的惡行, 作出觀察, 作出同情與善意的批評,…